作者｜姜浩峰
“体育运动要从娃娃抓起，德智体美劳要全面发展。如果像这样偏远地区的小朋友也经常踢足球，足球运动就有了广泛群众基础，中国足球就一定能够冲出亚洲、走向世界。”这是习近平总书记8月21日在甘肃省古浪县黄花滩生态移民区富民新村考察调研时所说。第二天，在河北香河举行的中国足协第十一届会员大会（足代会）第一次会议传出消息，上港集团原董事长陈戌源当选新一届中国足球协会主席。在陈戌源浮出水面，成为中国足球新一届掌门人的一段时间里，在中国足球界，流行起他所说的一句话——专业人做专业事。
与2017年出任中国篮球协会主席的姚明不同，1956年出生的陈戌源干了一辈子海运，在介入足球前，担任上海国际港务（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的陈戌源，貌似与足球绝缘，并非足球专业人士。
然而，如今无论在中国足球圈内还是圈外，人们更多将“上港”两字与一支身着红衣、位处上海的足球队联系起来。自从2013年上港集团介入足球至今，从赞助上海东亚足球俱乐部开始，到收购东亚成立上港足球俱乐部，再到2018年夺得中超冠军，一路行来，成功离不开陈戌源与整个上港集团的用心投入。而陈戌源本人，也成为了足球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在上港足球俱乐部2018年总结大会上，陈戌源曾经慷慨陈词：“足球是世界上最伟大运动，是团队、拼搏、英雄、平民成就了伟大的精神，我们不仅向往胜利，更是向往精神力量。捧起奖杯时我就在想，之所以能够夺取冠军，靠的是信仰的力量。信仰有多坚定，力量就有多大，责任就有多重。”
今年5月24日，陈戌源担任中国足协换届筹备组组长。此时，新闻嗅觉灵敏的一些媒体就已经意识到——陈戌源将极有可能接棒中国足协主席一职。7月30日，上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第三届董事会第一次会议召开，会议审议通过《关于选举上港集团第三届董事会董事长、副董事长的议案》，则意味着陈戌源卸任上港集团董事长职务，更意味着他已经为担任中国足球协会专职领导在做准备。
如今，陈戌源终于出任中国足协主席。如何理解他那“专业人做专业事”的话？且听中国足球元老年维泗如此说：“陈戌源毕竟比前几任中国足协主席都懂球，而且了解很多足球方方面面的知识……”年维泗是新中国足球的见证人，曾是国家队主力前锋，后任国足主帅，1989年担任第五届中国足协主席。年维泗说陈戌源懂球，自然能让一些认为陈戌源半路出家搞足球的人多冷静想想——懂不懂球，与介入足球领域的时间长短，与会不会踢球，其实没有必然联系。
坊间，将陈戌源按照姓名谐音昵称为“程序员”。那么，他会让中国足球进入新程序，并走向光明与成功的未来吗？中国申办男足世界杯何时启动呢？
足代会一再推迟终于开了
中国足协换届大会，俗称“足代会”。上一届足代会是2014年1月举行的，当时，乒乓球前世界冠军、时任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蔡振华当选中国足协主席。尽管在今年8月22日之前，蔡振华仍是名义上的中国足协主席，可早在中国男足没能进军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后，蔡振华就已经淡出中国足球界。2017年12月22日，中国足协在武汉召开职业俱乐部会议，并公布了一系列有关2018年职业联赛的政策。就足协层面来说，这次会议不可谓不重要，然而如此重要的会议，蔡振华并没有露面。2018年9月18日，蔡振华出现在河南郑州举行的第六届全国职工职业技能大赛中建七局杯砌筑工决赛现场，亮出的身份是中华全国总工会党组成员。2018年10月，蔡振华当选中华全国总工会副主席，并被推选为全总书记处书记。
按照《中国足球协会章程》，2018年恰恰是中国足协换届选举之年。可因为种种原因，足代会一直没有按期举行。就在今年7月初，许多媒体爆出——全国足代会有望在7月底于河北香河举行，可最终人们发现，这一日期定在了8月23日。比之7月底，8月下旬正值中国足球职业联赛的休赛期，各路人等都有时间赶来赴会，比起7月底来，确实是一个更好的时间窗口。与此同时，《新民周刊》记者也注意到——自蔡振华淡出以来，中国足球领域一些关于联赛、国家队建设方面的变更，自陈戌源成为中国足协换届筹备组组长后，又一次起了变化。圈内甚至用了“拨乱反正”来形容这样的变化——6月18日，中国足协下发《关于调整〈2019中超联赛规程〉相关条款的通知》，对中超中甲联赛中“U23政策”以及外援政策进行微调。具体是：将原规定“每场比赛，每支俱乐部队11名首发球员中至少有1名U23球员，U23球员的实际累计上场人次不得少于3人次。如俱乐部队报名球员中有被各级国家集训队征调的U23球员，出场人次相应递减，征调1名减1名，征调2名减2名，征调3名以上可不执行U23球员政策”调整为：“每场比赛，场上的U23球员始终不少于1名(受伤离场且换人名额已用完、被红牌罚下等原因除外)，如俱乐部队报名球员中有被各级国家集训队征调的U23球员，可不执行U23球员政策”。在外援方面，将原规定“一场比赛中外籍球员可累计上场3人次”调整为“一场比赛中，同时上场的外籍球员不得超过3人”。
无疑，外援政策的微调，能够让中超球队在外援政策上与亚冠对手保持一致。这一点，又能够使得中超球队的经营有连续性。从2013年开始逐步介入足球俱乐部的陈戌源对此，应该是深有体会的。此前，譬如有的联赛上游球队，每年都要盘算——进入联赛前四，就有望获得亚冠席位。可假如排名联赛第五，无法进入亚冠，其经营方式上，就会面临是否保留亚外的抉择。选择保留亚外，亚外在中超联赛往往因为名额所限打不上比赛，不仅个人球技荒废，还使得俱乐部的投入无形中减值——即便搁置一段时间再卖出球员，其卖出价也往往低于买入价。加之要为与球员解约而支付工资，如此折腾，真是损兵折将亏钱“三位一体”。但如果不提前签下亚外，万一球队打入亚冠，临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进行队伍建设——这样的问题，其实是几乎所有中超球队都有可能面临的。譬如上海申花队本赛季上半阶段联赛成绩欠佳，甚至跌落到降级区附近。可申花再次在足协杯上杀入决赛。如果再次夺得中国足协杯，申花就将进入2020年亚冠比赛。申花引进韩国外援金信煜，虽则是为了保级而招来的崔康熙爱将，可阴差阳错倒也算提前埋伏了下赛季亚冠的亚外选手。然而，假设申花没有引进金信煜，又夺得足协杯——那临时再去租借或者转会一个亚外吗？当打完亚冠比赛后，这名亚外是留着坐在中超赛场的板凳上看饮水机呢，还是降价卖出？事实上，早前中国足协突然让各俱乐部减少外援配置，就引得各俱乐部纷纷卖出“冗余”外援。绝大多数的卖出价低于买入价，甚至无偿租借、奉送，还倒贴工资。这样的傻事，如何才能不再发生？新一届足协的办法是——与亚洲赛场接轨，尊重规律。
另一方面，2019年度中超联赛赛程也进行了微调——原本8月10日至12日进行完第23轮联赛之后，中超联赛将暂停，直至9月13日至15日才重新开始第24轮联赛。原因在于为国家队备战9月10日开打的卡塔尔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40强赛腾出集训时间。可在亚洲区40强赛里，与中国队同组的分别为马尔代夫、菲律宾、关岛、叙利亚。可以说，除了叙利亚之外，其他对手的实力实在应该是不足挂齿的。特别是9月10日中国队主场踢马尔代夫的比赛，如果还要提前一个月进行集训，确实显得太过夸张。更何况，从足球运动的专业角度出发，将一支队伍封闭或者半封闭集训一个月，其战斗力到底会增强还是减弱，是值得商榷的。而运动员在联赛进行时，其通过比赛保持运动状态的方式，已经被大多数足球强国国家队主教练所接受。
有消息称，里皮在回归国足后，对留给国足一个月时间备战马尔代夫的计划，表示了坚决反对。有关方面听取了里皮的意见，重新研究联赛赛程安排问题。在足代会开始之前，这一问题得到了妥善解决。由此就不难理解陈戌源所说“专业人做专业事”的意思了——在国足集训安排上，国足主帅里皮和他的团队自然应该比足协管理层更专业。否则的话，还花大钱请外教做什么？
而客观上，中国足协修正了联赛赛程，也是重新回到了“联赛为本”的正确轨道上来，为职业联赛组织和竞赛水平达到亚洲一流提供了政策支撑。
当一再推迟的足代会终于召开之际，陈戌源在足协工作报告中首先提到了深化改革的思想共识还不牢靠，提到了围绕国家大局“跳出足球看足球”的思想自觉和行动自觉还不够。 《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提出的竞赛体系顶层设计、职业联盟调整组建、完善竞赛奖励制度、申办男足世界杯、国足训练基地、足球彩票等工作虽有推进，但尚未完全落实到位。他还提到了足球管理体制机制还不健全，改革有待进一步深化。
人们有理由相信，陈戌源和他的新班子能更尊重足球规律，启动新程序，将中国足球长期引入正轨。
新国足剑指卡塔尔
国足主帅里皮在足代会召开之际，恰好回到北京。8月24日，里皮与国家队管理人员沟通后，8月25日，在香河，里皮开始了国足剑指卡塔尔的第一次合练。
此前，中国男足公布了新一期集训名单。原本有声音传出——在西甲联赛刚刚开始之际，为了稳固武磊在西班牙人俱乐部的主力地位，加之不要让他舟车劳顿，在对马尔代夫这场比赛中，就不劳武磊出山了。可新赛季在西班牙人获得心仪的7号球衣的武磊则表示，自己要回来代表国足战斗。里皮同意了武磊的请求。
而在新一期国足集训名单中，还有两位球员引起了关注。一位是北京国安的李可，另一位是广州恒大的艾克森。李可的母亲出身是一个中国广东移民英国的家庭，李可的父亲是塞浦路斯移民。李可本人1993年出生于伦敦，当时父母给他取名尼古拉斯·延纳里斯（Nicholas Harry Yennaris）。出身于阿森纳青训的延纳里斯，曾代表这一英超劲旅出赛三场，之后转会布伦特福德。今年初，他加盟北京国安，取中文名“李可”。今年5月开始入选中国男足国家队集训名单。
比之有中国血统转籍中国的李可，原籍巴西的埃尔克森（Elkeson de Oliveira Cardoso）本无中国血统。他曾入选巴西U20国家队，一度有着进入巴西国家队打世界杯的梦想。然而，自2012年从巴西博塔弗戈队转会广州恒大以来，埃尔克森就一直在中国工作、生活——2013年，他获得中超联赛最佳射手；2014年蝉联最佳射手，且以28个进球打破单赛季进球纪录。之后转投上海上港，今年则回归恒大。他帮助恒大两次获得亚冠联赛冠军，也帮助恒大和上港各自获得过中超联赛冠军。因为在中国长期生活满5年，在符合国际足联和中国的相关规定之后，埃尔克森得以放弃巴西国籍、取中文名艾克森，加入中国国籍，并入选中国男足。
日本网络媒体“足球频道”援引亚足联官网的消息称，艾克森是首位没有中国血统的中国国家队选手。如果在世界杯预选赛上与日本队相遇的话，那么在亚冠联赛中令日本俱乐部屡屡受苦的他可能会成为很大威胁。韩国《朝鲜日报》也认为，归化选手加盟，中国队的进攻将得到大幅升级。此举也会让里皮的执教能力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如今，当艾克森正式入选中国男足集训名单后，也意味着他将正式开始代表国足参加世界杯预选赛。在第一场对马尔代夫的比赛中，他倒也有可能和已是西班牙人队主力的前上港队友武磊再次在锋线搭档。而在中后场，艾克森在恒大的队友、年近40岁的老将郑智尽管再次入选国足，但作为球队定海神针的他是否出场，倒也要看球队情况、个人情况而综合考虑。
对于国家队建设而言，无论如何，李可、艾克森的加盟，以及未来还有可能加入国足的新的归化球员，一定是让里皮有了更多、更好的球员选择余地。这也为新一届国足进军卡塔尔世界杯增强了实力。
另一方面，记者也注意到，作为新一届中国足协的掌门人，陈戌源更主张将中国球员送出去留洋。这也是上港队在获得中超冠军以后，能够大大方方放武磊去西班牙人俱乐部的一个前提。如果当时陈戌源不首肯，这桩转会极有可能泡汤。在如何看待归化方面，今年2月27日陈戌源在上港俱乐部赛季前动员大会上所说：“有人曾经和我多次讨论过，希望上港做外籍球员的归化工作，但我是不赞成这种想法的，中国足球要想取得成功，还是要老老实实把自己的事做好，不要走太多的捷径，不要以为捷径带来的胜利会长久。当然有合适的归化球员，有中国血统的球员，也是可以考虑去操作的，但首先还是把足球的基础工作扎扎实实地做好。”
陈戌源这话，对球员归化有所保留。然而，在新一期国足集训名单里，可以看到，艾克森属于归化后成为国足一员的，而李可属于有中国血统的球员转籍成为国足一员。如今，当选足协主席后，陈戌源会有更全盘的考虑，最近他又发表了自己对归化的最新认识：“我在俱乐部时，曾经讲过不太赞成归化非中国血统的球员参加中国队的比赛。但我到了足协以后发现，客观地讲，以现在国家队的水平以及队员的能力，要打进卡塔尔世界杯决赛圈，我觉得可能性比较小。我就想：如果我们能够归化一两名核心队员的话，那么国足打进卡塔尔世界杯的可能性就会增加。要不要去争取这个可能性？我的内心非常挣扎。现在我想还是应该去争取这个可能性。”
也必须看到，趁着今年以来国家队层面招募归化球员的“东风”，有的中超球队大力吃进多名可能归化的外籍球员，而这些外籍球员即使转籍中国以后，也因为此前效力过原国籍国家队，而不符合国际足联相关规定，根本无法代表中国队参加比赛。此种归化，可能让俱乐部得利，却无法增加国家队实力，是否有归化的必要呢？在当选中国足协主席后，陈戌源在接受新华社专访时再次如此表示：“现阶段国足需要归化球员，但会严格控制归化政策。”可见，对如何将归化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陈戌源应该已经备下专门的“程序”。
时代要求专业人做专业事
中国足球的小环境在变，中国的内部、外部大环境也在变。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对中国足球的归化现象，就有另一个视角。前不久，其做了《为什么外国足球运动员放弃护照成为中国人》的报道，明确提到了“随着经济飞速发展以及不断增强的政治和文化影响力”，中国护照的含金量提升了，而中国足球水平仍然在低水平“挣扎”。
CNN还采访了在20世纪90年代甲A联赛初期来到中国的瑞典人佩莱·博隆姆。当时，踢中场的佩莱效力于甲A豪强大连万达队。佩莱回忆，在大连，他找不到人说话，俱乐部也没有聘请翻译。“大连当时没有咖啡馆、国际知名商店或是汉堡，而且外国人很少。”在大连踢了一年以后，佩莱离开了。而随着中国联赛的发展，特别是中国对外开放度的加大、经济水平的提升，特别是京沪穗等城市，成为了许多外援向往的地方。当意大利国脚沙拉维今年来到上海加盟申花后，其第一感觉就是上海的生活能与意大利老家无缝对接。如今，艾克森入选国足后，第一时间在微博发文称：“今天，我想告诉全世界：我正式开启了全新的征程，我是中国人，我要回报这些年来，你们对我所有的爱和关怀。”
在国家深化改革和扩大开放进入新阶段的时候，在足球领域，如果再墨守成规，是毫无意义的。何况，老的一套屡试屡败，可又有人屡败屡试，走入一种怪圈。如今，情况正在发生新变化。新一届中国足协从程序上已经完成了与体育总局的脱钩。新一届的中国足协班子，除了主席是陈戌源以外，3位副主席分别是现任体育总局副局长、中国足协党委书记杜兆才，现任中甲北京北体大队主帅高洪波，中国足协女足青训部部长、女足青训总监孙雯。可见，这是一套三结合的班子——一结合了政府部门人员，二结合了一线足球教练，三结合了原本的足协专职工作人员。其中，高洪波和孙雯都是球员出身。在足球专业上，都符合中国足协“专业人做专业事”的用人思路。
当然，人们也不应该机械理解“专业人做专业事”这句话。对于足协领导机构来说，各守专业，比片面强调球员出身更重要。比如年维泗评价陈戌源懂球，并非年维泗这位前主席刻意为陈戌源站台。年维泗当年说过一句话：“要踢球先学做人！”从中国足协新班子的组成来看，未来，在青训上，在推动足球发展的社会环境、氛围上，中国足协都将有许多事做。如何让社会足球运动发展基础不断夯实，基层足球运动广泛开展？如何让足球产业规模不断扩大，成为体育产业的重要引擎？如何让全社会关心和支持足球发展的良好氛围基本形成，足球事业与足球产业全面协调发展？这都考验着曾经的上港集团一把手。
